
十岁的阿迈勒拖着半人高的塑料水箱在喀布尔街头蹒跚而行,沙尘暴卷着塑料袋抽打在他皲裂的脸上。这孩子今天第三次往返供水点,二十升浑黄的水要支撑全家八口人一天的用量。"排队三小时,喝水五分钟",喀布尔贫民窟的孩子们早把这道算术题刻进了骨头里。
这座城市的命脉正在断裂。国际美慈组织的报告显示,喀布尔半数水井已经干得能当烟灰缸使,地下水开采量每年比自然补给多出4400万立方米——相当于把西湖的水抽干十七回。供水公司老板瓦利·乌拉掰着手指算账:"三年前还能隔天送水,现在水位降得比股票还快,每八天才敢供一次水。"他那4500个客户的水表转得比陀螺还慢,家家户户的屋顶水箱活像一排排等待输液的吊瓶。
米亚·扬一家把收入的百分之三十砸在水上,买水的账单比房贷还厚。想在院子里打口井?得先攒够4万阿富汗尼,相当于普通家庭半年的嚼谷。可那些掏不出钱的居民更惨,守着污浊的供水点喝"毒鸡汤"——80%的地下水早被污水和砷污染得五颜六色,腹泻呕吐成了家常便饭。联合国那2.64亿美元的改善计划?资金到位率不到零头,美国人冻结的90亿美元资产里,有8.5亿本该用来修水管。
喀布尔的干渴是三重绞索勒出来的。这座设计容纳200万人的城市,硬塞进538万张要喝水的嘴。美军撤离时留下的不只是烂摊子,还有像烤馕般龟裂的水库。水务局局长沙菲乌拉·扎赫迪望着见底的蓄水池直嘬牙花子:"年降水量少了三成,雪山融水断流,咱们活像铁板上的烤鱼。"更绝的是富豪们的做派,工业钻机打出的百米深井让贫民窟的浅井全成了摆设,富人区人均日用水量是贫民窟的六倍,可穷人的水价反倒贵三倍。
荒诞的是在这座"喝水比喝血还难"的城市,肉摊上的生意却红火得很。西郊牲口市场里,羊群在尘土里咩咩叫唤,肉贩子纳吉布拉的账本写着魔幻现实:羊肉价格比矿泉水便宜三成。"牧民用草叶上的露水都能养活牲口,可运水车得烧汽油啊!"世界粮食计划署的援助清单更离谱,面粉和冷冻羊肉占了大头,水处理药剂还凑不齐百分之五。那些因干旱破产的农民,最后把瘦成皮包骨的牛羊送进屠宰场——土地写给肚皮的绝笔信,字字都蘸着血泪。
国际博弈把这潭浑水搅得更浊。中国提出的"松子换水"计划刚见点亮,美国就把打井机列进管制清单,生怕塔利班拿钻井平台造导弹。赫拉特省地下躺着半个波斯湾的水量,可24亿美元开发资金比阿富汗全年GDP的百分之十五还多。俄罗斯说要拿油气收益抵押,欧盟非要加女性权益条款,谈判桌都快被扯成馕坑了。
十二岁的阿迈勒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他盯着碗里漂着油星的羊肉汤,塑料水桶在脚边轻得能飘起来。喀布尔正在上演最原始的生存辩证法:当文明社会的输水管变成摆设,人类终究要退回以物易物的年代。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预警在风沙中飘散——五年后,这里可能成为现代史上首个地下水资源枯竭的首都。而此刻市场里的羊杂汤还在咕嘟冒泡,仿佛在嘲笑那些西装革履的救世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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