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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弃替考赶往国防大,当团长妻子帮情人办北大入学时,成军区笑话

意昂体育介绍 点击次数:64 发布日期:2025-12-06 15:17

1980年七月,我站在容县高考考场外,就像一棵被日头晒蔫儿的树。

这年头,高考才恢复了第三回,知了都热得嗓子哑了,七月的阳光毫无遮拦,直直晒下来,地面烤得发烫,空气里都带着股焦灼味儿。

我已经二十三岁,第一次摸到高考的门槛,可心里的念头,压根儿不是为自己挣个好前程。

笔杆子攥在手里,耳朵边却嗡嗡响着,全是这些日子妈妈那些扎耳窝子的话。

“今年的高考,你就别想着自己了,帮着你弟弟考上北大才是正经。你霸占了他未来团长老婆三年,这笔账,也该算清楚了吧。”

我手背青筋都冒出来了,指节捏得发白,昨晚上老婆蒋倾颜跟人闲聊时,那声叹息,带着浓浓的遗憾,又在我脑子里转开了。

“要是当年没糊里糊涂地和梁皓慬住一屋子,我准早就嫁给裕安了。他俩虽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皓慬终究不是裕安啊。”

“同学,答题要专心。”

监考老师低沉的嗓音,把我一下子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里拽了回来。

我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在试卷的姓名栏里,一笔一画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外头,知了声一声高过一声,叫得人心里发燥。

考试铃一响,我随着人潮往外走,一眼就瞧见马路对面,那个笔挺的军装身影。

蒋倾颜穿着那一身墨绿,身段儿是真好看,带着股军人特有的飒爽。哪怕大太阳把人晒得汗涔涔,她的眼神还是又冷又美,像冰山上的雪莲。她径直朝我这边走过来。

“蒋团长,来接爱人啦!”

军区大院里的熟人冲她喊了一嗓子,蒋倾颜只是浅浅地一点头,算是回了礼。然后她看着我,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考得咋样啊?”

我喉咙里“嗯”了一声,点点头:“还行吧。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今天没训练?”

“惦记着你今天高考,特意请假过来接你,顺便也等等裕安。”

蒋倾颜说着,眼睛在我身后的人群里来回扫,像在找什么宝贝似的:“裕安呢?怎么没看到他?”

我的心口瞬间坠了块大石头,嗓子眼儿发紧,吐出来的话带着明显的涩意:“他...大概是先走了吧。”

其实梁裕安根本就没踏进考场,她自然是等不着的。

听我这么一说,蒋倾颜的眉毛轻轻拧了一下,眼底带着一丝疑惑:“我一直在外面盯着呢,没瞧见他出来呀。”

她顿了一下,再看我的时候,眼神里透出一点歉意:“皓慬,要不你先回去歇着?我再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这话像根针,冷不丁地扎在我心口,抽搐着疼。

原来她嘴上说是来接我,可心里头盘算的,惦记的,还是梁裕安。

我努力压下胸口那股翻搅的难受劲儿,僵硬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没走出几步,脚步还是不受控制地停住了。我忍不住回头,望向人群里那个依然挺拔的身影。

那一刻,胸口闷得像塞了团棉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明明是她结婚三年的丈夫,可她心尖上真正装着的,一直都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梁裕安。

蒋倾颜和梁裕安打初中就认识了。后来她去当兵,俩人靠着一封封信件,把感情给维系了下来。

其实蒋倾颜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信,梁裕安从来没拿它当回事儿,那些回信,都是我学着梁裕安的字迹,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她更不可能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陷进去了,心里眼里都是她。

可我心里明镜似的,爸妈总觉得“我出生时辰不好,克父克母”,所以一直偏心弟弟。他们怎么可能点头,让我跟蒋倾颜在一块儿呢。

但老天爷,偏偏就爱跟人开这种玩笑。

三年前,蒋倾颜探亲回家,喝醉了,把我错认成梁裕安,死死地抱着我不撒手。巧的是,两家大人,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为了保住两家的颜面,我们除了结婚,没有第二条路。

领结婚证那天,爸妈对我板着脸说:“你抢了裕安的好姻缘,以后凡事都得顺着他,帮衬着他,这都是你欠他的!”

蒋倾颜也跟我讲:“既然嫁给你了,我自然会好好待你,但也希望你能体谅我,我一时半会儿,忘不了裕安。”

思绪回到眼前,我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握着,手背上那些青筋,像树根一样鼓了起来。

长到二十三岁,在这个梁家,我没尝过一天的亲情滋味,只有说不完的责骂和憋屈。

跟蒋倾颜结婚的这三年,每一天,我看着心爱的人,心里却装着别人,留给我的,只有她一次又一次,为了梁裕安离开的背影。

我深吸一口气,把心头那股苦涩的味道硬生生咽下去,转身,继续往前走。

以前,我总想着,就这样守着对蒋倾颜这份喜欢,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也就算了。可拿到高考试卷那一刻,心里的念头,突然就变了。

我想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个没有爸妈、没有梁裕安、也没有蒋倾颜的地方,重新开始过活。

这一次高考,就是我找回自己的唯一机会。

回到军区大院,我冲了个凉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就去供销社那家成衣店上班了。

高考成绩出来前,我得抓紧时间多挣些钱,把学费和生活费攒足了。

虽然蒋倾颜在钱财上从来没亏待过我,但心底里,我还是想靠自己。毕竟,未来的日子,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我推开店门,开始了一天的忙活。

正低头整理货架上的衣服,梁裕安提着一袋子桃酥走了进来:“哥,倾颜给我买了一堆桃酥,我一个人吃不完,给你拿点儿。”

我没有伸手去接。

他老是把蒋倾颜给他的东西分我一半,表面上是好心,其实就是想在我面前,显摆蒋倾颜有多宝贝他。

见我没什么反应,梁裕安凑近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哥,今天考得怎么样啊?倾颜一直念叨着,说你肯定能考上清华北大,应该没问题吧?”

我眉毛皱了一下,正想随口糊弄过去,蒋倾颜的警卫员小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小陈刚想开口,一看我和梁裕安都在,嘴巴一下子张着,不知道该跟谁说话了。

我放下手里的衣服,主动开了口:“小陈,出了什么事?”

小陈这才反应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姐夫,团长说有急事找你帮个忙,让我来接你回军区。”

听到这话,我心里有点儿犯嘀咕。

我要是这么一走,这店里可怎么办呢?

这时候梁裕安主动开口了:“哥,我帮你在这儿看店,你尽管去忙你的吧。”

虽然心里不太放心,但看小陈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估摸着真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没办法,我只好把店里的钥匙交到梁裕安手里,跟着小陈回了军区。

到了资料室才晓得,蒋倾颜是让我帮忙翻译一篇国外的军事文章。

她把厚厚的文件递给我,语气里带着点儿恳求:“这篇论文专业性太强了,咱们军区里,就数你英语顶呱呱,只能劳烦你了。”

我点点头,接过文件,拿起笔在桌前坐下,认认真真地翻译起来。

学校里压根儿没开过英语课,我全是凭着一股子兴趣自学下来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资料室里的“翻译顶梁柱”。

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去上大学了,我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其实你可以找个专门学英语的来,也省得等我...”

话说到一半,我猛地回过味儿来,赶紧闭紧了嘴巴。

我帮梁裕安替考的事儿,还瞒着爸妈呢,这会儿要是说漏嘴,肯定要惹出大麻烦。

见我话说一半又不说了,蒋倾颜脸上挂着疑惑,眼神里也带着点不解:“怎么了?”

“没事。”

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蒋倾颜走到我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目光从文件上挪开,悄悄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虽说我和梁裕安长得一模一样,但要是仔细瞧,我的眼神比他,到底还是多了几分沉稳和历练。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加上三年的夫妻生活,蒋倾颜一直都清楚,我从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可今天,我虽然还是照办了,但她总觉得,我身上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蒋倾颜突然开口:“听妈说裕安打算考北大,我记得你也想考北大,你们兄弟俩要是能一块儿去,路上也有个伴儿。”

我的眼神暗了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嗓子有点涩。

又过了会儿,蒋倾颜接着说:“裕安说今晚要来家里吃饭,我先去训练了,你翻译完就直接回家歇着吧。”

她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把桌边的风扇挪到我身边,才转身离开。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心里涌上一阵又一阵的难过。

明明是两个人的婚姻,却硬生生过成了三个人的日子,她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这样。

说不定在她心里,我的想法和爸妈一样,觉得我欠了梁裕安太多,就该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心头那股憋闷的难受,一点点压下去。

等我翻译完那些文章,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

我准备回家,结果刚到家门口,就被七八个军属围了个水泄不通,她们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对我骂开了。

“梁皓慬,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们看着你是军属,才信了你的东西,结果你居然拿破烂货来糊弄我们!”

“你好歹也是团长的男人,自己不顾体面也就算了,怎么连蒋团长的脸面都不顾了?”

“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这就去政委那儿告你!”

说着,她们把手里那些有破损的衣服,一股脑儿全砸在我身上。

我一看那些衣服,心里顿时慌乱得不行。

这些都是库房里有破洞的次品,肯定是被梁裕安拿出来卖了!

我硬着头皮解释,声音有些发紧:“今天在店里看店的是我弟弟,他不知道库房的衣服不能...”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们抢着打断了。

“当时我们喊你一声姐夫,你答应得可痛快了!”

“你们兄弟俩是双胞胎没错,可我们又不是傻子,别一出事儿就想把责任往你弟弟身上推!”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辩解,听到外面吵吵嚷嚷,蒋倾颜和梁裕安从家里出来了。

蒋倾颜见我脸色铁青,眉毛皱成了一团,语气里带着点儿质问:“出什么事儿了?”

“你们来得正好,梁皓慬说是梁裕安把这些破衣服卖给我们的,今天就让你们当面对质!”

我刚想开口质问梁裕安,就见他一下子躲到蒋倾颜身后,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无辜样子。

“倾颜,我真不晓得这事儿,不是我干的...”

看着梁裕安这样抵赖,我又生气又觉得委屈,但很快,那股子冲动劲儿就下去了,脑子慢慢清醒过来。

从小到大,梁裕安每次捅出篓子,都会把这口黑锅往我身上甩。

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快掐进掌心了。以前,我总是默默忍受,习惯了吃亏,但从现在开始,我决定要为自己争一口气。

我正要张嘴反驳,蒋倾颜却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冲我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对着那些围着的军属,语气平稳地说:

“大家先别上火了,不管这事儿是皓慬还是裕安弄出来的,都是我们家不对。你们放心,损失我一定会赔偿,绝不会让大家白白吃亏。”

听她这么一说,军属们心里的火气稍微小了点儿,可我心底,却凉透了。

别人不相信我就算了,蒋倾颜明明知道我一整个下午都在资料室翻译文章,居然还这么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蒋倾颜会把这事儿给圆过去的时候,一向性子温和的我,突然开口了。

“我今天在店里,总共就待了半小时,然后就回军区资料室帮忙了,店里一直都是梁裕安在看。要是你们不信,可以去问蒋倾颜的警卫员小陈,还有今天巡查供销社的王主任。”

“赔钱是一回事儿,可谁做错了事儿就是谁的责任,不是我的错,我绝不可能认。”

说完,我没理会他们脸上惊愕的表情,径直推开家门,走了进去。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盯着墙上那个已经褪了色的“囍”字,心里那种难受劲儿,简直没法说。

这已经不是蒋倾颜头一回偏着梁裕安了,可这一次,那种屈辱和孤单,把我整个人都淹没了。

以前,我还傻乎乎地觉得,就算蒋倾颜不爱我,至少在我和梁裕安之间,她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可现在才明白,感情这东西,哪儿有什么公平可讲,全看谁先动了真心。

“皓慬。”

听到蒋倾颜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胸口那股郁闷压下去,不想让她看出来我的难过。

我心里头,委屈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想开口。

蒋倾颜见我绷着脸,一副倔强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裕安让我替他跟你说声抱歉,他看着库房里的衣服还挺新,小孩子不懂事,就拿出来卖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我苦笑了一声,声音发涩:“你又来替他当说客了。”

蒋倾颜愣了一下,然后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

“裕安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你当哥哥的,多让着他点儿。”

“其实这事儿也怪我,当时只想着先安抚大家,没顾上你的感受,对不起。”

说着,她伸手把我抱住了。

被她抱住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可心底的委屈,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根本就控制不住。我紧紧攥着拳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掉下眼泪来。

感觉到我情绪不对劲,蒋倾颜也慌了,她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柔声哄道:“别生气了,啊?”

她越是这样安慰我,我心里的委屈就越是浓烈。

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解不开的线。

很多时候,我都盼着蒋倾颜能多喜欢我一点,哪怕就那么一点点也好。

可就在我把这些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蒋倾颜突然松开了我。

“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刚刚首长叫我去办公室一趟。我要是回来晚了,你们就先吃饭吧。”

“对了,裕安喜欢吃辣,你做饭的时候,记得多放点辣椒。”

说完,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就出门了。

那一刻,我只觉得心里又凉又疼,像被人挖空了一块。

我怎么就忘了呢,睡在我身边的人,从来都不是她心尖上真正爱着的那个。

吃饭的时候,蒋倾颜还没回来,我只能和梁裕安两个人先吃。

梁裕安犹豫了半天,直到把饭吃完,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哥,衣服那事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太害怕了。”

我没搭理他。

这样的话,这样所谓的道歉,二十多年来,我听了不下百遍了。

七岁那年,我们在池塘边玩耍,梁裕安自己脚滑掉下去了,等被人救上来后,他死活说是被我推下去的。

爸妈根本不听我解释,让我跪了一整晚。

十三岁那会儿,家里老是丢钱,梁裕安把用偷来的钱买的小人书,偷偷塞到我枕头底下。结果,我被打得全身青紫,还被饿了两天肚子。

每一次被骂被打过后,梁裕安总是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道歉,那些话,我早就听得耳朵生茧了。

见我冷着一张脸,没什么反应,梁裕安紧紧握着筷子,声音里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哥,其实我一直都特别羡慕你,你脑子聪明,还娶了倾颜,现在工作也挺好。”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冷冰冰地打断了。

“那我跟蒋倾颜离婚,你娶她,这样你就不用羡慕我了。”

瞬间,空气像是凝固了,气氛尴尬得让人透不过气。

梁裕安满脸错愕,眼睛瞪得老大,好像完全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直接的话来。

他刚要张嘴说点什么,突然眼睛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后:“倾颜,你回来了。”

我心口猛地一紧,急忙回头,正好撞进蒋倾颜那双震惊的眼睛里。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她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纠结。

她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了吗?听到了也好,反正,我确实动了离婚的念头。

蒋倾颜见我移开视线,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冰冷表情,那股子陌生感,让我心里莫名觉得压抑。

她努力压下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转头对梁裕安说:“裕安,天色不早了,我让小陈送你回去吧。”

梁裕安一下子愣住了,傻站在原地:“倾颜,你...你不亲自送我吗?”

可他话还没说完,蒋倾颜就叫来了警卫员,把他的衣服递了下去。

梁裕安磨磨蹭蹭,很不情愿地慢慢离开了,心里还在纳闷,蒋倾颜这次怎么没像往常一样,亲自送他。

而我,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收拾好餐具,就回房间看书去了。

屋里的钨丝灯泡,发出昏黄的光线,暗沉沉的。我正想伸手打开台灯,突然一只手抢先一步,把台灯啪地一声打开了。

我抬起头,蒋倾颜那双冰冷的眼睛,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你还在为下午的事儿生气吗?”她的声音带着点儿无奈和疲惫。

我低下头,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她一把抓住。

蒋倾颜想起我刚才那副冷淡的模样,心里烦躁得很,语气也硬了几分:“你直接说吧,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我们四目相对,她眼底那丝清晰可见的不耐烦,像冰锥一样扎进我心底。

我轻声开口,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希望你能彻底忘了裕安,和他断了所有来往。”

听到这话,蒋倾颜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我感觉她抓着我的那只手,慢慢地,一点点松开了。

一片寂静中,蒋倾颜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颤抖:“皓慬,你别逼我了。”

“我确实应该忘了裕安,可他是你弟弟,也是我婆婆的儿子,这血缘亲情,怎么可能彻底断绝关系呢?”

我的眼睛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没再看她,默默地转过头,继续盯着书本。

等她离开后,我才松开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书页,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我心里清楚,蒋倾颜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也想赌上这一口气。没关系,再坚持一下吧,我很快就能彻底摆脱这种让人窒息的生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母亲周艳梅拽着,去了县里填报志愿的地方。

她双手叉着腰,走在我前面,嘴巴里不停地数落我,像连珠炮似的:“志愿填完了,这事儿就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许到处乱说,别耽误了裕安上大学。”

“再说一遍,我们把你养这么大,已经算做到头了。等裕安成绩一出来,你就和倾颜把婚离了,别再赖着享受他的好处!”

听着这些话,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快掐进掌心的肉里了,心里的痛苦,像刀子一样割着。

二十三年来,我唯一感受到的“好处”,就是国家给了所有考生一个平等的机会,让我能自由地走进高考考场。

我接过志愿表,母亲像监视犯人一样,寸步不离地站在我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着我写下梁裕安的名字。

等我填完上交,母亲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转身准备离开。

“妈,那我以后怎么办?”我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问了出来。

母亲头也没回,只是警惕地回头瞪了我一眼:“你自己想办法去!反正别想着再回来白吃白喝,我们梁家,不可能再养你!”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虽然我早就习惯了她的偏心,但心里还是一阵阵刺痛。母亲根本没给我留一点退路,不仅剥夺了我上大学的机会,还惦记着让我弟弟抢走我的妻子,甚至连家门都不让我进了。我以前也问过她,同样是亲生儿子,为什么我得到的待遇,就和梁裕安差了这么多?可得到的,只是一句带着厌恶的回答:“扫把星就是扫把星,受点不公平就记仇。”

我努力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转身又拿了一张志愿表。考生栏一直以来填的,都是我自己的名字。梁裕安那张志愿表,不过是一张作废的纸罢了。我一次次地追问蒋倾颜和母亲我最在意的问题,其实也只是想让自己下定决心彻底离开。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不值得我再留恋了。

我低着头,在这张决定我未来命运的表格上,认认真真地填上了我早就想好的学校...离家最远的西南国防大学。

第二天,我向供销社的领导请了一天假,从衣柜深处翻出了那件一直藏着的浅蓝色衬衫,还有那双我自己省吃俭用攒钱买来的新布鞋。穿上这些,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像是换了个全新的灵魂。

这是我头一回不再纠结,也不再怀疑自己,而是勇敢地,直面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给蒋倾颜准备干净的训练服,也没因为担心她赶不上食堂的早餐,提前给她做好面条。

蒋倾颜习惯性地掀开锅盖,发现桌上空空如也,下意识地转头看我,语气里带着点儿疑惑:“面条今天怎么没做?”

我正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把领带系好,头都没回:“面条是有的,不过,今儿个我懒得动手。”

以前在这段关系里,我总是把自己摆在最不重要的位置,总觉得是我耽误了蒋倾颜,让她没能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所以我拼了命地对她好。

刚和蒋倾颜结婚的时候,她还不是团长,我们住在二十多年前的老家属楼里,那房子又破又旧,连门缝都漏风。

每到冬天,我洗菜做饭的时候,手都冻得没了知觉,可我从来没抱怨过一句。我不怕吃苦受累,毕竟我从小就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蒋倾颜对我哪怕有一点点关心,我都能在心里记很久很久。

可后来,看到她对梁裕安那种特别的对待,我才彻底明白,我从她那里得到的那点微薄的爱,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正沉浸在这些令人伤心的回忆里,蒋倾颜终于发现了今天的我,和以往有些不同。我不光换了衬衫,还穿了新鞋,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不少。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要去哪儿?”

我头也没抬,语气平静:“去看电影。”

对我来说,看电影一直是个藏在心底的念想。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进过电影院,因为母亲对我管得特别严,根本不允许我有任何娱乐活动。村里每次放露天电影,我都得听母亲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干那些对一个孩子来说,又多又难的家务活儿。

蒋倾颜眉毛拧了一下,带着点儿不解:“你一个人去?”

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这么平静的态度,让蒋倾颜心里有些不安,她握住我的手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等我休假了,陪你一起去看吧。”

我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眉头紧锁的女人,强忍着心里的压抑,用力抽出被她握住的手。

“不用了,我就想一个人去看。”

随着门“砰”地关上,蒋倾颜才从被拒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望着紧闭的门,又看看桌上空着的位置,第一次在工作之外,感受到了一种恐慌。

天气很好,阳光很足。我到了电影院,正在排队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梁裕安的声音。

“哥,你来看电影怎么不叫上我们啊?”

我回头一看,梁裕安和蒋倾颜一起走了过来。

走近后,蒋倾颜解释说:“你一个人来我还是不放心,刚好在路上碰到了裕安,就想着我们一起看也挺好的。”

我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心里一阵苦涩。“一家人”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讽刺了。父母不把我当儿子,蒋倾颜不把我当丈夫,我哪还有什么家人?

排队的人越来越少,梁裕安不停地和蒋倾颜聊天,蒋倾颜也很耐心地听着。

轮到他们买票的时候,我突然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去趟洗手间。”

蒋倾颜点点头:“我给你留个座位。”

等他们进去后,我走到售票窗口,把《庐山恋》的票换成了《小花》,然后走进了另一个放映厅。

这一个半小时的电影,让我看完后好久都缓不过神来。我从来没想过,一个小小的银幕,竟然能展现出一群人那么精彩的人生。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放映厅的,一出去就看到蒋倾颜和梁裕安站在门口聊天。

“倾颜,今天这部电影让我想起我们读书的时候,班里组织一起看的那部电影。”梁裕安眼神里闪着光说。

“是啊,那时候你就坐在我旁边,跟今天一样,总爱拉着我问剧情。”蒋倾颜无奈地笑着说。

她抬头看向出口的时候,我赶紧躲到了柱子后面。我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微微颤抖着,只能抬起头,强忍着涌上喉咙的苦涩。

借着人群的掩护,我从另一个出口悄悄离开了。就像我对蒋倾颜那些默默付出的爱,最后也只能悄无声息地消失。

我一个人回到了住的地方。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院子里传来邻居炒菜的香味,还有训斥孩子的声音、夫妻吵架的声音,各种声音混在一起。

我坐在书桌旁,沉浸在书的世界里,享受着这难得属于我一个人的宁静。

蒋倾颜急匆匆地赶回家,一进门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微风轻轻吹动我的衣角,我专注看书的侧脸,就像夏日里的一场秋雨,给人带来一丝清凉。

那一刻,她原本因为我不告而别产生的不满,一下子全没了,心里涌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起来。

蒋倾颜走到我身边,呼吸还没平稳:“你不去看电影就算了,怎么连句话都不说就走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想起在电影院外,她对着梁裕安笑的样子,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你发现我没进去,难道就没想过找找我?”

蒋倾颜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其实她不是不想找我,只是梁裕安一直拉着她说话,电影院里人多又安静,她没办法只能先坐着。可一看到身边空着的座位,她就完全没心思看电影了,电影演了什么都记不清。

蒋倾颜在部队待久了,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拉过一把椅子,在我旁边坐下。

“皓慬,要是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我说,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好好相处吗?”

她这句话正好戳中了我的痛处,我转过头,直直地看着蒋倾颜的眼睛。

“我不觉得以前的日子有多好,你真的喜欢那个总是顺着你,没脾气,没有自己生活的我吗?”

“你觉得以前好,是因为我一直在委屈自己迁就你。我总觉得是我让你没能嫁给喜欢的人,所以才拼命对你好。”

“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在这件事上我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承担所有,过得这么辛苦?”

说到这儿,我原本平静的声音开始跟着心跳一起颤抖:“蒋倾颜,我不欠你什么,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蒋倾颜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原本想伸出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结婚这么久,她早就习惯了我对她百依百顺,从来没想过,为了维持这样的关系,我放弃了多少,忍受了多少,又改变了多少。

听完我的话,蒋倾颜突然紧紧抱住了我。

“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改。”

我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最后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会改的”,心里满是失望。

我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冷静下来:“你去忙你的吧,我想安静看会儿书。”

我心里清楚,这段婚姻已经没办法挽回了。我不是谁的附属品,这三年的婚姻生活就像没煮熟的饭,难吃又难咽,我不想接下来几十年都这样过下去。

可蒋倾颜并没有离开,她就像在训练时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我身边。直到警卫员过来说梁裕安那边出了事,她才犹豫了一下,起身离开。

“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低下头,颤抖着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证件去了民政局。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来还是和蒋倾颜结婚的时候。

民政局里有好多新婚夫妇在排队,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想起三年前和蒋倾颜来这儿的情景,那时候我紧张得不知所措,她却一脸不情愿。

工作人员递给我喜糖,看我发呆,笑着问:“同志,您要办什么业务?”

我回过神来,把证件递了过去。

“你好,请帮我准备一份强制离婚的情况说明。”

从民政局走出来的时候,我手里紧紧攥着离婚证明,感觉自己就像获得了新生。虽然还得等军队批准,但我已经朝着自由迈出了第一步。

没过几天,我下班回到家,看到蒋倾颜正在脱湿透的训练服。

“我明天请好假了,咱妈要给裕安办升学宴,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愣了一下,母亲一直坚信梁裕安能考上北大,已经请了不少邻居,准备大办一场。可我心里清楚,这场升学宴就是一场空欢喜,梁裕安连考试都没去,怎么可能考上大学呢?我也没拆穿,只是应了一声。

升学宴那天,我和蒋倾颜一起回了老家。一进门,就看到邻居们围着母亲有说有笑。

“艳梅啊,通知书还没到就办酒席,是不是太早了点?”

面对亲戚的提醒,母亲特别自信地说:“怎么会,我家裕安可聪明了,哪像皓慬,除了惹我生气,啥都不会。”

“可惜了我那当团长的儿媳妇,嫁给皓慬真是太亏了。”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数落我。这些话我听了无数遍,可每次听到,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旁边的蒋倾颜脸色也沉了下来,她知道母亲偏心梁裕安,可没想到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羞辱我。

蒋倾颜皱着眉头问:“你妈一直都这么说你?”

我扯出一抹苦笑,开口道:“我早就习惯了。”

不是没跟人争辩过,也不是没哭着诉求过,但又有什么用呢,换来的只有更重的巴掌。

对于不被爱的人而言,眼泪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忽然间,我感到手腕被人紧紧攥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蒋倾颜拉到了我妈跟前。

她神情十分严肃,身上军人的威严完全展现出来:“妈,皓慬现在是我的丈夫,就算您是他的亲妈,也不能这样羞辱他。”

我惊讶地望着她,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般。

这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保护我。

我妈觉得很没面子,脸色变得很难看,但考虑到蒋倾颜团长的身份,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还当真了呢,我就是因为裕安考上大学太高兴了,一时嘴快而已。”

蒋倾颜也没再多说什么,拉着我坐到一旁,语气里带着责备:“你就从来没反抗过吗?要是今天我不在,你是不是就任由别人欺负?”

我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是我二十三年来第一次被人维护,感动是真心的,但也仅仅只是感动而已。

看到我有意避开她的目光,蒋倾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邮递员来送信。

我妈擦了擦手上的油就跑了过去:“肯定是裕安的录取通知书!”

她急切地打开信封,周围的人都凑过来看,结果一看,有人惊呼起来:

“咦?上面写的是隔壁老李家的李成国,这是他的通知书啊!”

我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原本兴高采烈的梁裕安也觉得很丢脸,脸都红了。

我什么都没说,却看见蒋倾颜起身去安慰梁裕安。

“别难过,这几天本来就是发通知书的时候,可能只是送晚了一点。”

梁裕安眼巴巴地望着她:“倾颜,谢谢你。”

我看着她安慰梁裕安的样子,和刚才维护我时一模一样,心里那点感动慢慢就消失了。

我没说什么,把情绪收起来,悄悄地离开了。

本来就没有人期待我,我离开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我刚走到军区大院门口,就听到后面警卫员小陈的声音。

“姐夫等等!”

我回过头,小陈递给我一封信:“刚才在收发室看到有你的信,我想着给你送过来呢!”

“谢了。”

我接过信的那一刻,心跳得飞快。

这薄薄的信封,决定着我的未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信,上面写着:

‘梁皓慬同学,根据国家需要和你的志愿,你已被西南国防大学录取!’

手里握着入学通知书,我在客厅里思考了很长时间。

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种种,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夜幕降临,大院里飘着饭菜的香味,还夹杂着热闹的生活气息。当我把最后一道菜摆到桌上时,蒋倾颜推门进来了。

她对我悄无声息地回家已经习惯了,但看到满桌的菜肴,她一时有些发愣。

“你这么急着赶回来,就是为了准备晚餐?”

以前她每天训练结束都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但最近因为我们之间有点小矛盾,我很少下厨了。

我盛好饭,坐了下来:“差不多吧。”

但这不仅仅是一顿饭,它意味着我们三年婚姻的结束。

天边的晚霞照耀着整个房间,红光洒在蒋倾颜身上,让她那冷漠的脸庞显得柔和了一些。

她看着我,好像有话想说,但又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紧紧抱住我:“皓慬,我答应你放下裕安,但毕竟他是我的亲戚,不能完全断绝关系,不过我保证,你永远是我的首要考虑。”

蒋倾颜的语气很坚定,就像军人宣誓时那么庄严。

透过薄薄的衣服,我能感觉到她那颗跳动的心。

我没有直视她,声音有些沙哑:“不用了,你是军人,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这句挑不出毛病的回答让蒋倾颜的心猛地一紧,她下意识地抱得更紧了。

但她突然注意到我瘦了很多,她不敢太用力,可又不敢不用力。

因为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随时都可能消失。

她整晚都没睡着。

那种不安和恐慌在蒋倾颜心里持续了好几天,直到首长下达紧急任务的通知,她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蒋倾颜急忙回家换衣服,眼睛却一直盯着正在看书的我。

换好衣服后,她突然走过来,捧起我的脸,在我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皓慬,我要出发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流露出不舍和无奈。

我看着她,目光闪烁:“小心点。”

蒋倾颜的呼吸一紧,她期待的不是这句话,而是我之前说过的‘我等你回来’。

她皱着眉头,紧紧抱住我,直到集合的哨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她才不情愿地放开我:“等我回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她刚刚吻过的地方。

“这次,我不会等你了。”

因为我已经辞去了供销社的工作,向军区机关提交了离婚申请,还买了今天去重庆的车票。

我从衣柜里拿出早就打包好的行李,把钥匙留在书桌上,然后就离开了。

我坐着炊事班的补给车经过火车站,刚离开军区,就看到母亲拉着哭哭啼啼的梁裕安往军区大院走去。

我知道,母亲肯定是发现梁裕安没考上,来找我算账了。

我没有多想,只是望着越来越远的军区,陷入了沉思。

蒋倾颜刚才说的话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心里的深潭,激起了一点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蒋倾颜对我可能只是三年相处形成的习惯和依赖,并不是真正的爱。

她对梁裕安的偏爱在无数个深夜里提醒着我,蒋倾颜真正的爱是什么样的。

半小时后,我在火车站下了车。

我登上火车,却看到旁边的火车上全是军人,而蒋倾颜站在过道上,一脸严肃地指挥着什么。

我的目光一怔,还没来得及转过头,两列火车就同时启动了。

一南一北,缓缓驶离月台,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去。

我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眼里泛起了泪光。

这是最后一次,我为蒋倾颜感到难过。

从这以后,山高水长,我们不会再相见了。

列车缓缓地向西南方向行驶,太阳依然很毒辣,车厢里人很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太舒服的味道,但梁皓慬好像一点都没感觉到。

此刻,他只感受到一种快乐,对即将到来的自由和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虽然前方的路很长,还充满了未知,但逃离的快感让他对这些未知的恐惧减少了很多。

与此同时,蒋倾颜完成任务后,满心期待地回到家,她推开门,把钥匙放在鞋架上,对着屋里喊道:“皓慬,我回来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房间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没有熟悉的细微声响,也没有梁皓慬温和的回应。

偶尔能听到外面邻居家孩子的笑声和家长的责备声。

蒋倾颜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她望着空无一人的阳台,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不敢去证实,害怕那预感是真的。

她走进房间,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整洁,连她要穿的衣服都在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但衣柜空了一半。

阳台上,她那军绿色的军装旁边,原本应该挂着一条或白或浅蓝或深蓝的衬衫,和她的军装相互映衬。

它们随风轻轻摆动,和军绿色的军装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

但现在,那些衣物在这个家里已经不见了,阳台上只剩下军装在风中孤独地摇曳,就像大兴安岭额尔古纳河右岸那棵孤独的树。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片白色上,蒋倾颜急忙走过去,以为是梁皓慬留给她的信。

走近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五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蒋倾颜站在原地愣住了,在看到离婚协议书之前,她还能自我安慰,觉得梁皓慬只是因为自己过去的冷漠和对别人的过度关心而生气。

她甚至想过梁皓慬可能会因为伤心而离开,但她从来没想过梁皓慬会想要和她离婚。

翻到最后一页,在签名栏里,刺眼的三个大字,笔力有力,却又像一把沾了毒的匕首,直刺她的心脏。

仅仅通过笔迹,她就能感觉到梁皓慬签字时的果断和毫不犹豫。

昨天吃饭时梁皓慬的冷漠和疏远,她离开时他的回避,这些天他每次看向自己时的失望和痛苦,都浮现在她的眼前。

是自己太迟钝了,梁皓慬的离开明显是早有打算,而她却一直没有察觉,或者说她下意识地忽略了。

突然,她的目光转向书桌上那个精致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结婚时自己送给梁皓慬的结婚礼物。

“我现在不想要了,既然他喜欢,就送给他吧。”

曾经梁皓慬说过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计划着要离开了,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对自己失望了。

回想起他说这话时冷淡的语气和毫无波澜的眼神,蒋倾颜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这么晚才察觉到。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离婚协议书,心里充满了悔恨,突然想起那天梁皓慬对她大声说话,把所有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

他的声音是那么疲惫和沙哑,看向她的眼神再也没有了期待和喜欢。

“你到底是想要一个百依百顺、没脾气、没有自己生活空间的保姆,还是一个真正的伴侣,你心里清楚吗?”

“难道你不明白吗?在这件事上,我难道不是受害者吗?”

“你和梁裕安既然情投意合,那就和我离婚吧!这样你们就能拥有自己的家庭,也不用觉得对彼此有亏欠。”

“蒋倾颜,我不欠你任何东西。”

蒋倾颜耳边回响着这些刺耳的话,就像一把尖锐的刀片直刺她的耳膜,她这才意识到梁皓慬当初说出这些话时承受了多少痛苦。

他揭开了三年来默默忍受的伤痛向她倾诉,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孩子

突然间,她浑身一颤,想起了那熟悉的感觉,那是她醉酒时对别人说过的话,

“既然已经嫁给了梁皓慬,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现实。”

“但我不想要孩子,和梁皓慬的孩子会让我觉得对裕安有亏欠。”

原来他都听到了

怪不得他离开得那么坚决,连一封信、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蒋倾颜急忙起身,冲出门外,她不知道梁皓慬会去哪里,他除了自己,就只剩下那个并不亲近的家。

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周艳梅家院子门口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该死的,那个倒霉的丧门星到底考上了没有,怎么录取通知书还没到!我都准备好宴席了!”

梁裕安的声音虽然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试着安慰道:“别担心,妈,倾颜不是说录取通知书可能会晚点到吗。”

周艳梅并没有因为梁裕安的安慰而停止责骂,反而更加激烈地责怪梁皓慬。

“要不是因为他脑子好,我才不会让他替你考试呢,现在好了,别是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被那个倒霉鬼给克没了!”

“他出生时那个和尚就说他克父克母,前几年克死了他爸,现在别是轮到我了。”说着,周艳梅捂住胸口,继续愤怒地咒骂。

站在门口的蒋倾颜瞬间呆住了,她以为那天听到的已经是梁皓慬家里对他最过分的态度了,现在看来远远不止这些。

在这种封建迷信的环境中长大,不难想象他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连高考这么能改变命运的大事,周艳梅都强迫梁皓慬替梁裕安去,很明显她根本没把梁皓慬当人看!

蒋倾颜很难想象,小小的梁皓慬是怎么在这种谩骂中长大的,他那瘦弱的身体就像一株坚韧的小草。

顶开压在身上的巨石,才走到她面前,但她却没有珍惜他的真心,反而对另一个曾经伤害他的人关怀备至。

当初他看到自己对梁裕安好时,该有多心痛啊!

屋里对梁皓慬的谩骂还在继续,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连蒋倾颜都听不下去了。

她猛地推开院门,冷冷地看着坐在院子里破口大骂的妇人,面无表情。

“我说过,梁皓慬是我的丈夫,不是你可以随便侮辱的,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辱骂军属,就别怪我不客气!”

周艳梅和梁裕安被突然出现的蒋倾颜吓了一跳,听完她的话后,都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梁裕安才小声抱怨:“倾颜,她是我母亲,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蒋倾颜注视着这个她曾经深爱并守护的人,现在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对于梁裕安的话,她沉默了很久。

周艳梅觉得蒋倾颜完全被梁裕安控制了,所以说话时也更有底气了。

“倾颜,我建议你和梁皓慬离婚,然后嫁给裕安。反正你也不爱他,何必勉强自己呢?而且我们裕安还是个清白的单身汉。”

“梁皓慬一出生我们就给他算过命,他命途多舛,注定会克害周围的人。你看我们家,他父亲就是被他克走的。”

“他注定没有享福的命。”

蒋倾颜听完这些话,冷冷地看着这对庸俗的母子,没有说话。

她越是听他们说的话,就越是痛恨过去的自己。她和他们一样,都是伤害梁皓慬的人,只是他们用言语攻击,而她用行动伤害。

她为梁裕安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刺进梁皓慬身体里的刀。

蒋倾颜面对梁皓慬期待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说:“我绝对不会和梁皓慬离婚,我这一生只有梁皓慬一个丈夫。”

“从现在起,我不想再听到你们任何人说梁皓慬的坏话,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蒋倾颜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院子。

她最初到他们家,是想打听梁皓慬的家人是否知晓他的去向。可从他们对梁皓慬的态度来看,即便梁皓慬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回来寻求他们的帮助。

蒋倾颜摔门离开后,周艳梅和梁裕安两人长时间沉浸在震惊之中,迟迟没能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周艳梅才开口说道:“蒋倾颜什么时候对梁皓慬这么好了?她以前不是一直对我很亲近吗?”

梁裕安同样感到困惑,他刚才被驳了面子,此刻脸颊红得像被火烤一样。

他和蒋倾颜相识多年,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以往每次他有什么需求,蒋倾颜都会立刻放下梁皓慬,来到他身边,几乎可以说对他是有求必应。

如今看到蒋倾颜对梁皓慬如此关心,梁裕安撇了撇嘴,开始抱怨起来:“妈,你说蒋倾颜是不是喜欢上梁皓慬了?”

“都怪你,当初蒋倾颜刚入伍的时候,你说她没什么前途,不让我和她走近。现在好了,她成了团长,还喜欢上了梁皓慬。”

“你得给我找一个团长媳妇!”

周艳梅一见梁裕安难过的样子,心里就心疼得不行,任由梁裕安责怪自己,还一直不停地安慰他。

在周艳梅多年的溺爱之下,梁裕安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都理应属于自己。

他或许并不是真心喜欢蒋倾颜,但由于周艳梅不断在他耳边念叨团长有多优秀,梁裕安就逐渐觉得自己应该成为团长的丈夫。

周艳梅给梁裕安的心理暗示太多了,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周艳梅在他身边不停地唠叨,为他出谋划策,他才觉得自己哥哥的大学名额本该是自己的。

他小时候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梁皓慬替他背了无数次黑锅。

时间久了,他就觉得自己比梁皓慬强,对欺负梁皓慬这种事也变得习以为常。

蒋倾颜一走出院子,心里就开始犯嘀咕,梁皓慬这个人到底能去哪里呢?

她径直前往他以前上班的那家服装店,结果人家告诉她,梁皓慬早就辞职了,工资也已经结清了。

这时蒋倾颜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找不到梁皓慬了。这个小镇虽然不大,但要是梁皓慬已经远走高飞了呢?

蒋倾颜心里那个着急啊,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她怎么就没有早点明白过来呢。

她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往家走,当时正值盛夏,太阳毒辣得像个火炉,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着,吵得人心烦意乱。

可蒋倾颜好像对这炎热和噪音都没什么感觉,就这么一路走回了军区大院。

还没到大院门口,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大院外头有人在放鞭炮,人头攒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蒋倾颜好奇地凑过去,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就有人先认出了她。

“哟,这不是蒋团长吗!”

“蒋团长,恭喜恭喜啊,你这运气也太好了!”

“没想到小梁这么有出息!”

蒋倾颜一脸疑惑,赶紧拉住一个来道喜的邻居,急切地问道:“皓慬出什么事了?”

邻居笑得合不拢嘴,拍着她的手说:“是好消息,别紧张,你家梁皓慬考上大学了,还是咱们县的高考状元呢!”

“什么咱们县啊,他那分数,在全省都能排上状元!”

听着周围的喧闹声、恭喜声和鞭炮声,蒋倾颜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嘿,蒋团长,你这是高兴过头了吧?”旁边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调侃地说道。

蒋倾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你们送信来的时候,见到梁皓慬了吗?”

“没有啊,他还不知道呢吧?等他知道了,估计得高兴疯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今早上我看见小梁提着箱子出门了,估计还没回来呢。”

蒋倾颜一听,赶紧抓住那人的手,急切地问:“什么时候出门的?往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夏天天亮得早,大概六点吧,往哪儿去就不知道了,反正就是往南边那条路走的。”

“南边”蒋倾颜自言自语道:“南边,火车南站!”

她突然意识到,梁皓慬可能是坐火车走了!

她匆匆谢过周围的人,飞奔回部队,连自己的车都忘在大院外面了。

一路上急急忙忙赶到政委办公室,每遇到一个人,大家都在恭喜她,都在夸赞她丈夫是高考状元。

每一句恭喜都像是在她心上划了一刀,难道梁皓慬宁愿放弃这份荣誉,也要早点离开她吗?

她敲了敲政委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

蒋倾颜推门进去,政委一见是她,立刻笑着站起来,边握手边说:“恭喜恭喜啊蒋团长,你丈夫真是太了不起了,十几万人里考了个第一名,给我们军区长脸了!”

“他没报北京的大学,而是报了偏远地区的国防大学,想为国家做贡献,这觉悟真是高,不愧是军人家属啊!”

蒋倾颜有点懵:“他没报北京的大学?”

“你不知道?”政委问道。

蒋倾颜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政委皱了皱眉:“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蒋倾颜低着头,把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政委听完,气得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

最后,他咬着牙说:“蒋同志报的是西南国防大学,那边有个任务需要派人去协助,我本来还想把这个当成奖励,让你在那边多陪陪你丈夫。”

“现在你就抓住这个机会,其他的事情等你回来我再跟你算!”

蒋倾颜眼睛一亮,立刻敬了个军礼,声音洪亮地说:“谢谢政委!”

刚从政委的办公室出来,蒋倾颜身上的那层阴云就已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她觉得,只要自己去向梁皓慬诚恳地道歉,真心地改过,他一定会原谅自己。

蒋倾颜甚至开始幻想,如果能把梁皓慬哄回自己身边,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她已经没有家人了,梁皓慬的家人对她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

他们可以在梁皓慬的学校附近安家,她负责挣钱养家,让他专心读书,享受他以前从未有过的生活。

他们可以住在她单位分配的房子里,早上她因为部队训练起得早,可以提前为他准备好早餐,这样他就可以多睡一会儿,等她出门的时候,还能轻轻吻一下他的脸颊。

傍晚从部队回来,她可以去学校接他放学。他长得那么帅,肯定会有不少女生喜欢,她得先表明自己的身份。

虽然任务已经下达,但按照程序,蒋倾颜还得半个月才能交接完手头的工作。不过这半个月,她就是靠着这些美好的憧憬和幻想撑过来的。

梁皓慬一下火车,就有种恍惚的感觉,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踏上了新的人生旅程。当他脚踏上这片土地时,感觉就像踩在一团软绵绵的云上,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拎着行李,费了很大的劲才打听到学校的位置。学校坐落在偏僻的山脚下,三面环山,空气清新,风景优美。

校门口有两根宏伟的石柱,正中间是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西南国防大学。

虽然还没到规定的入学时间,但已经有不少像梁皓慬这样提前来学校的学生了。

校园里的教学楼有些破旧,但道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为这个夏天带来了一丝凉意。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这是梁皓慬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未见过的。

办完入学手续已经是下午了,梁皓慬是第二个入住宿舍的,第一个是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南方男孩。

他叫陈钊阳,性格开朗,乐于助人。梁皓慬刚走进寝室,他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同学你好,我叫陈钊阳,文学系新生,很高兴认识你!”

梁皓慬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随即伸手回握:“你好,我叫梁皓慬,我是化学系新生。”

陈钊阳拉着梁皓慬坐下,然后握着他的手问:“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不是一个专业的?”

梁皓慬不太习惯和别人这么亲近,但面对陈钊阳的热情,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抗拒,“不知道,可能是我们来得早,就被这样安排了。”

陈钊阳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兴奋地说:“你是化学系的!太厉害了,化学系的同学很少呢!”

“对了!我姐也是化学系的,比我们大两届,快毕业了。”

梁皓慬惊讶地看着他,还没等他问,陈钊阳就像倒豆子一样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她是政策刚出台那年考上的,我比她稍微差一点,备考了两年才考上,还被调剂到了文学专业。”

陈钊阳独自在宿舍闷了一周,感觉自己都快闷得发霉了。

他拉着梁皓慬聊了一个下午,聊到梁皓慬对他家那只狗的情况都非常了解。

陈钊阳对学校里里外外都很熟悉,拉着梁皓慬去了食堂,回来的路上他欲言又止,好像有话想说。

梁皓慬怕他憋出问题,笑着侧过头问:“有啥想说的就直说呗,别憋着。”

陈钊阳用感激的目光看了梁皓慬一眼,有点尴尬地说:“我没别的意思,看你刚才吃饭都是吃素的,是不是经济上有点紧张?”

他问得比较含蓄,家庭条件这几个字也被他含糊地一带而过。

梁皓慬并不觉得难堪,笑着大方地承认:“是啊,学费和生活费都得自己挣,所以平时就省着点花。”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钊阳要是再问梁皓慬为什么不向家里要钱,那就太没有眼力见了。

他一拍大腿,对梁皓慬说:“我想起来我姐他们导师招实验室助理,工作挺辛苦,但是有补助!就是要求挺高,要不我帮你问问?”

梁皓慬知道陈钊阳家境不错,以为他最多会借给自己一些钱,没想到他想的是怎么帮自己挣钱。

梁皓慬还在感动之中,陈钊阳又说:“你们正好是一个专业的,专业对口,这样对你学习也有帮助,既能学习又能挣钱,虽然会分散你的精力,但对你将来也有好处。”

“谢谢你,”梁皓慬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纯粹的善意,一时之间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听到陈钊阳兴奋地一挥手,大声喊道:

“姐!”

顺着陈钊阳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清秀的女生从对面走来,穿着洁白的长裙,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这也是梁皓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清风霁月”这个词的含义,她的眉毛像月牙一样,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衣着洁白如雪。

长发在风中轻轻飘扬,陈钊阳拉着梁皓慬快步走到陈雨薇面前,笑嘻嘻地介绍:“姐,这是我室友,叫梁皓慬。”

然后又转过身对梁皓慬说:“皓慬,这是我姐,陈雨薇。”

陈雨薇微笑着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梁同学。”

梁皓慬伸手回握,陈雨薇的手和她的人一样,温暖而柔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你好,陈同学。”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分开时梁皓慬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梁皓慬抬头看着陈雨薇,她依旧浅笑着看着他。

梁皓慬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陈钊阳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

“姐,不是说你们实验室在招助理吗?你看看皓慬怎么样,他也是化学系的。”

听到陈钊阳的介绍,陈雨薇微微挑了挑眉,看向梁皓慬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和赞赏,西南国防大学的化学系是顶尖专业,分数线非常高。

和她弟弟这种勉强考上的情况不同,能考上西南国防大学化学系的,在本省都是名列前茅的成绩。

陈雨薇点点头,对梁皓慬说:“我帮你问问导师,明天或者后天给你答复。”

接着,她轻轻拍了拍陈钊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好好用功,大学生活和家里可大不一样。”

陈钊阳温顺地点了点头,直到陈雨薇走远了,他才激动地拉着梁皓慬的手,又蹦又跳地欢呼起来:“哇,太棒了!”

梁皓慬看着陈钊阳兴奋的样子,感到有些困惑,他轻轻捏了捏陈钊阳的脸颊,好奇地问:“只是答应去问问,又不是真的被录取了,你怎么这么开心呢?”

陈钊阳揉了揉被捏的脸颊,笑着说:“我姐很少答应我的请求,但每次答应了就肯定有把握,我对你有信心!”

听到陈钊阳这么说,梁皓慬也感到很开心,他回头又望了一眼陈雨薇的背影,在拥挤的人群中格外显眼,虽然身影看起来有些瘦弱,但背脊却挺得笔直。

就像是对神灵的敬畏,又像是对冰雪的畏惧。

因为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他们决定就在宿舍里看书,不用去图书馆抢座位。梁皓慬看书时非常专注,几乎整个人都沉浸在书的世界里。

当陈钊阳第五次抬头想找梁皓慬聊天时,看到梁皓慬还是保持着最初的看书姿势,他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学习如此投入、如此痴迷的样子,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就是他的姐姐,陈雨薇。

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姐姐,又来了个梁皓慬,陈钊阳想想都觉得大学生活将会枯燥无味。

直到宿舍熄灯,梁皓慬才放下笔,爬上床。他的床铺紧挨着陈钊阳的,两人头对头,开始了在学校的第一晚。

梁皓慬从未有过集体生活的经历,所以此刻他感到非常兴奋,而陈钊阳则是个精力充沛的人,总是充满活力。

月光皎洁,两个年轻人躺在被窝里,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最终,陈钊阳打破了沉默,他问:“皓慬,你老家是哪儿的?”

“北城,你可能没听说过,一个小县城,离这儿很远。”

“确实没听过,你为什么要报考西南国防大学呢?你不像我是勉强进来的,你学化学,肯定分数远超录取线。”

“因为这里远,也因为我想为国家出一份力。”

陈钊阳不明白梁皓慬为什么想找一个离家远的地方,但从之前的对话中,他知道不应该再追问下去。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皓慬,你谈过恋爱吗?”

说到一半,陈钊阳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但我结过婚。”梁皓慬平静地回答。

被父母宠爱、保护得很好的陈钊阳无法理解,他翻了个身,用手撑着身体问:“怎么会呢,现在不都是恋爱自由了吗?”

黑暗中,梁皓慬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陈钊阳,眼中的光忽明忽暗,然后说:“不一样,我们那个小县城结婚都早,我已经算晚婚的了。”

梁皓慬走在陈雨薇身后,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初次相遇的情景。那时的陈雨薇带着清冷疏离的气质,身上洁白的长裙洁净无瑕,没有一丝污渍。

如今再看,她身上的白衬衫溅满了泥点,袖子高高卷到手臂上,提桶的手上也沾满了泥巴,前后的反差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视觉效果。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乡间的田埂上,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原本相隔几步的两个人,影子却在地上紧紧相依,头挨着头。

当梁皓慬回到村尾祖父母家时,两位老人早已备好晚餐,坐在院子里等待着,还时不时朝门外张望。

腊月远远看见他们,便挥手大声喊道:“爷爷奶奶,我们回来啦,抓了两大桶呢!”

话音刚落,他就从陈雨薇身后跳出来,快步跑向家。祖父母听到梁皓慬的声音,立刻起身开门,在门口迎接他。

陈雨薇把装满东西的两个桶放在院子里后,被邀请一起吃晚餐。两位老人似乎对家里有年轻人陪伴感到格外开心。

一顿饭下来,两位老人的嘴角就没放下过,不停地给大家夹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白天他们一起下地干活,有空就去河里捉鱼。梁皓慬还把院子另一边的空地翻耕好,搭上篱笆种上了菜。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它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只是推着人们不断向前。对于别人来说,农忙时累得倒头就睡的生活或许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但对梁皓慬而言,这却是他感受亲情的唯一方式。

这两位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给了他多年来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和关爱。

他内心充满感激,也十分贪恋这种温馨的感觉。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三个人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乘凉吃晚饭。奶奶坐在梁皓慬的右手边,轻轻摇着蒲扇,帮他驱赶蚊子。

第二天离开时,梁皓慬悄悄把口袋里的钱留了下来,甚至没有好好告别,只是说了一句:“我去读书了,放假就回来看你们。”

依旧是村里的人开着拖拉机送他们回学校,拖拉机轰隆隆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村庄。和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小队里的人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家的脸上大多被晒得黝黑。

当拖拉机停在西南国防大学门口时,大家纷纷跳下车,快步走向学校宿舍,想要尽快洗去一身的疲惫。

梁皓慬下车后却愣在了原地,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蒋倾颜。

蒋倾颜比以前瘦了很多,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但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那张脸还是那样清冷美丽。

她穿着一身整齐的军绿色军装,站在充满青春气息的大学校门口,更显得气质成熟。旁边有不少男生带着好奇和仰慕的目光偷偷看着她。

她似乎没什么变化,站在人群中依然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但她看向梁皓慬的眼神里却充满了真切的悲伤。

她曾经的真诚好像被他忽视了,碎成了无数片。

梁皓慬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蒋倾颜朝他走来,好像要来质问他什么。

还没等梁皓慬有所行动,他就被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紧紧抱住。蒋倾颜抱得很紧,仿佛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

梁皓慬能感觉到抱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虽然她是主动拥抱的一方,却更像是一个需要被人怜惜的弱者。

突然,一股温热的液体划过梁皓慬的脖子,蒋倾颜的声音带着失控的颤抖,不停地喊着:“皓慬,皓慬。”

梁皓慬站在那里,愣住了,蒋倾颜竟然哭了。

几乎是本能地,梁皓慬的心猛地一紧,一股痛苦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

但他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蒋倾颜才慢慢平静下来,松开了紧抱梁皓慬的手,但她的目光依然紧紧盯着他,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会消失。

蒋倾颜努力想从梁皓慬的眼神里找到一丝心疼、留恋或者不舍,但最终只能失望。

梁皓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蒋倾颜的反应。

蒋倾颜心里一阵慌乱,她发现梁皓慬眼中曾经的依赖和爱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漠和平淡。

长时间的沉默让梁皓慬感到烦躁,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来这儿干什么?”

蒋倾颜这才回答:“我是来找你的,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很担心你,怕你一个人过得不好,所以我申请调到这里来了。”

听到蒋倾颜的回答,梁皓慬皱了皱眉,接着问:“你没看到桌上的离婚协议吗?你签了字,我们就两清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蒋倾颜已经做好了面对梁皓慬冷言冷语的准备,可当听到这么冰冷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疼了起来。

她伸手去拉梁皓慬的手,摸着他掌心的老茧,心疼地说:“我们不离婚,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等你回来好好谈谈,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吗?”

“你不懂得照顾自己,我不放心。以前的事我都知道错了,都怪我太晚才看清自己的心意,怪我以前的行为伤害了你。”

“我们重新开始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以后再也不会有你最亲近的人伤害你了。”

梁皓慬听完她的话,把手抽了回来,用一种平静得近乎无情的语气说:“不,我不想再和你重蹈覆辙。”

“我真的不明白你,我想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你心里只有梁裕安。等我放下了,想自己好好生活了,你又跑过来说只要我。”

“蒋倾颜,蒋团长,你是不是见不得我过得好?”

梁皓慬的最后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蒋倾颜的心上,让她想起曾经给梁皓慬造成的伤害,她的自以为是和自作聪明是多么残忍。

蒋倾颜再也顾不上自己曾经最看重的面子,急忙辩解道:“我没有,皓慬,我真的知道错了,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吧,我会改的。”

“我承认,过去我对你不够好,就像那些伤害你的童年阴影一样,我知道自己不配得到你的宽恕。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但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过去的错误,别让我就此失去一切。”

“自从你走后,我过得非常痛苦,我愿意为你改变一切,只求你不要再提离婚的事。”

梁皓慬沉默了。蒋倾颜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说为了他申请调到这个偏远的地方,要说他心里没有一点触动,那是假的。但这并不能抹去他三年来的努力和最终的失望。

蒋倾颜可能真的后悔了,意识到自己过去的错误,但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曾经受到的伤害,三年来的日夜付出,亲眼看到自己最亲近的人冷落自己、去照顾别人,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能够治愈伤口的只有时间,是他日益坚强的内心,而不是简单的道歉,或者那些只能感动自己的行为。

梁皓慬直视着蒋倾颜泪眼婆娑的眼睛,说:“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如果你想要一个原谅,想要心灵上的安慰,我可以告诉你,我原谅你了。”

“但其他的,我给不了。我自问三年来对你问心无愧,所以我可以毫无愧疚地离开。你呢?你为什么来道歉,为什么低头,是因为觉得亏欠吗?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蒋倾颜还想辩解,却被打断了。

“皓慬!”陈钊阳在校门口向他挥手,陈雨薇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看着这边。

梁皓慬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蒋倾颜在大家的注视下争吵,感到有些尴尬,低声说:“别再来找我了,放过我吧。”

说完,他没有再回头看蒋倾颜,径直走向陈钊阳。

陈钊阳走上前,搂住他的肩膀,热情地说:“皓慬,累坏了吧,你看起来比走的时候黑了不少呢,走吧,一起去二食堂吃饭,我姐请客!”

梁皓慬有些尴尬地说:“这怎么好意思。”

话还没说完,陈雨薇就打断了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走吧,刚发了工资,一起去。”

三个人笑着走远了,只留下蒋倾颜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悲伤。这次见面让蒋倾颜意识到,没有她,梁皓慬似乎过得更好。

她不禁感到恐慌,梁皓慬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了,他有更广阔的天地和未来。

蒋倾颜是一周前来到这里的,她匆匆忙忙在半个月内完成了工作交接,踏上了寻找梁皓慬的旅程。她原本心情激动又紧张,但唯独没有现在这种恐慌的感觉。

也许是她之前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以为梁皓慬不会真的离开她,只要她真心道歉认错,就能改变他们分开的局面。

到了这里,她发现在学校根本找不到梁皓慬,除了一天前去部队报到,之后的几天,蒋倾颜一有空就守在西南国防大学门口等着。

刚到部队时很忙,她需要树立威信,熟悉这里的训练模式。每次训练结束后,其他人都立刻回去休息,只有蒋倾颜直奔梁皓慬的大学。

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又像一个刚刚陷入爱河的少女。

那天她满怀期待,心里盘算着见到梁皓慬时该怎么说,怎么逗他开心,甚至幻想过他见到自己时惊讶的表情。

然而,随着第二天、第三天过去,蒋倾颜连梁皓慬的影子都没见到,她的内心开始焦虑不安。

在寻找的过程中,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如果梁皓慬不在这里,她该怎么办。

从希望到失望的巨大落差几乎让她崩溃,接下来的几天里,蒋倾颜几乎快要麻木了,她甚至打电话回家询问政委提供的信息是否准确。

她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最后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怀疑她和梁皓慬是否真的结过婚,梁皓慬是否真的爱过她。

所以,当她突然看到梁皓慬从拖拉机上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时,她不敢上前相认,手在裤缝处不由自主地颤抖,这对于一个持枪的军人来说,是致命的弱点。

直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她才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好像抱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她生存下去的氧气。

蒋倾颜把头埋进梁皓慬的颈窝,嗅着自从他离开后家里越来越淡的香气,就像一个吸毒成瘾的人,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到,她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找到了。

之后,即使梁皓慬的话语像刀子一样锋利,也比不上此刻真切拥抱到他的实在感受,如果找到并拥抱他的代价是这个,她愿意。

知道梁皓慬在这所学校,知道还能找到他,蒋倾颜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望地等待,即使现在梁皓慬不愿意见她,但他就在这里,他还是她的丈夫,不是吗?

另一方面,梁皓慬并没有和陈钊阳、陈雨薇一起去二食堂。

他之所以在校门口答应,是因为蒋倾颜在身后看着,他不想显得自己很落魄,他想让她知道,离开她之后,他过得很好,交了朋友,也有人关心。

之后,梁皓慬开始了宿舍、教室、实验室、食堂四点一线的生活,没有必要的事情绝不外出。

即便如此,他还是躲不开蒋倾颜,每天都会在食堂门口、宿舍楼下、实验室外面看到等待的蒋倾颜。

摸清了梁皓慬的课程表后,她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地方出现,送上一些不贵但充满心意的礼物。

无论梁皓慬说多么难听的话,蒋倾颜都不肯离开,和以前那个极其看重面子的蒋团长完全不一样了。

后来,梁皓慬渐渐习惯了蒋倾颜的存在,选择无视她。

这天,梁皓慬从实验室出来,正和陈雨薇并肩走着,讨论着刚才实验的进展。

陈雨薇抬头,偶然看到树下盯着他们的蒋倾颜。

蒋倾颜来的这些天,她基本清楚了她和梁皓慬的关系,她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对于梁皓慬的事情,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关心。

实验室的人趁梁皓慬不在,偷偷聊起他和外面那个天天等他的女人之间的八卦,放在以前她一定不屑一顾,只顾做自己的实验,但现在就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关于梁皓慬的八卦。

陈雨薇微微偏头,小声问道:“要避开吗?”

梁皓慬对陈雨薇突然提出帮助感到意外,然后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别担心,我能自己处理。”

确实,最近梁皓慬已经开始采取冷淡的态度,见到蒋倾颜就像没看到一样,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一句狠话也不说,完全把她当空气,结果蒋倾颜碰了一鼻子灰,自然就离开了。

陈雨薇看到梁皓慬拒绝了帮助,也就没再坚持,只是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一堆书,笑着说:“我来帮你拿吧,去实验室怎么还带这么多专业书啊?”

梁皓慬有点尴尬:“有些实验我们还没学,我抽空自己预习一下,再说你们的进度太快了,我都跟不上。”

陈雨薇随意翻了翻梁皓慬的专业书,看了看笔记,然后说:“你已经很厉害了,你们专业课才学了不到四分之一,你都快自学完整本书了。”

“我们进度快是因为我们来得早啊,等你一年,估计你都能把我甩在后面了。”

梁皓慬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摸了摸鼻子:“没那么夸张。”

梁皓慬话还没说完,就被蒋倾颜一脸怒气冲冲走过来的样子吓了一跳。

蒋倾颜知道梁皓慬不想见她,原本只打算远远地看着他就好,但是看到他身边的女人侧头和他说话的这一幕,蒋倾颜的嫉妒心瞬间爆发。

这些原本都是她一个人的,梁皓慬以前只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笑,只会依赖她。

现在看到梁皓慬的生活中有了新的人,自己逐渐变得可有可无,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站在梁皓慬面前,双眼通红,下巴的线条紧绷,紧抿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梁皓慬,好像他是个负心汉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像失去了力气一样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皓慬,我们能不能谈谈。”

梁皓慬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憔悴的脸,最后点了点头说:“可以。”

蒋倾颜像不敢相信一样猛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接着说:“我们去茶馆吧,那里安静。”

梁皓慬没有表态,示意蒋倾颜带路。

蒋倾颜板着脸看着一旁的陈雨薇,轻轻挑了挑眉毛说:“同学,麻烦把皓慬的书给我,我来帮他拿。”

陈雨薇看了眼梁皓慬,见他没有反对,就把手里的书交给了蒋倾颜。

蒋倾颜手捧着梁皓慬的书本,那姿态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般意气风发,她走在梁皓慬身侧,一同来到停在校门口的车子旁,先是为梁皓慬拉开了车门,随后才绕到驾驶位。

梁皓慬望着她这略显幼稚的举动,并未开口言语,他实在难以理解蒋倾颜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要知道,从前的蒋倾颜对梁裕安爱得是那般深沉,仿佛非他不可,处处都对其悉心关照,即便是结了婚,也全然不顾外界的流言蜚语,依旧对梁裕安好得没话说。

可如今,仅仅因为自己递上的一份离婚协议书,以及自己的远走他乡,她就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决心要痛改前非,这无论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像是个玩笑。

他甚至更愿意相信,蒋倾颜之所以来找他,只是因为家里少了个人,让她觉得不习惯,心里空落落的,又或者是下班回到家,再也吃不到热乎乎的饭菜,心里产生了落差,而非是因为爱上了他。

这事儿简直太离谱、太讽刺了,多少年的付出都换不来的爱情,他一走,反而就得到了,又或者说,她只是对那些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感兴趣,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以前的日子可就太可怜了。

茶馆距离此处不远,是个小门脸,里面摆放着许多竹编的桌椅,房子虽然有些陈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和茶叶的香气,闻起来就让人心情格外舒畅。

蒋倾颜带着梁皓慬走进了一个包厢,这是个可以看到后院的房间,外面的太阳依旧火辣辣地烤着大地,可后院却是树木繁茂,一棵大枇杷树的枝叶伸展到了窗户边,投下了一片凉爽的绿荫。

“老板,请给我们来一壶凉茶,再要两份冰粉。”蒋倾颜对跟过来的老板说道。

东西很快就端了上来,外面一边是客人的喧哗声和老板的招呼声,另一边则是后院的蝉鸣声和蛙叫声。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梁皓慬坐在蒋倾颜对面,开口说道。

梁皓慬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蒋倾颜原本因为他在可能的敌人面前没有驳自己面子而产生的那点小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本想好好地和他沟通,可一开口却变成了:“我们还没离婚呢,我觉得你应该和其他女人保持距离。”

话一出口,蒋倾颜就后悔了,她本来只是想告诉梁皓慬,自己不喜欢看到他和别人走得太近,自己心里会难受,可这话说出来,却像是带着刀子一样。

梁皓慬听完之后,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没有回应蒋倾颜,他的脸上看似平静,可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蒋倾颜和梁裕安的过往,一幕幕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每一幕都像是打在他脸上的耳光,以前他还能说服自己,蒋倾颜只是不懂事,不知道那些行为有些过分,可现在他明白了,蒋倾颜完全清楚和异性之间应该保持怎样的界限,甚至她的警戒线比一般人还要更敏感。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梁皓慬消化完内心的汹涌情绪后,重新抬起头看着蒋倾颜,开口时语气冷静而得体:“我和异性之间的距离有什么问题吗?如果觉得有问题,你可以去学校纪检部举报我。”

蒋倾颜看着梁皓慬的反应,一下子就慌了神,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梁皓慬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是你的附属品,什么都得围着你转,一旦冷落你、忽视你,你就受不了了?”

“可是蒋倾颜,这样的日子我实实在在过了三年,你才三个星期不到,就跑来质问我这些,觉得我过分,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反思过你曾经做过的事情呢?”

“我们之间连一个指头都没碰过,我做事光明正大,你呢?你敢说你和梁裕安之间完全清白吗?”

“本来我想就这样翻篇,等你签完离婚协议,我们就好聚好散,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甩开我,你就可以和梁裕安没有阻碍地在一起了,我相信周艳梅不会阻拦你,她巴不得你早点和我离婚,嫁给她的小儿子。”

说到这里,梁皓慬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平复因激动的话语而挑起来的情绪。

蒋倾颜被梁皓慬这一连串如连珠炮般的问题问得头晕目眩,根本无法回答,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梁皓慬的手,可又顾忌着什么,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她用轻柔的声音说道:“皓慬,我没有想要指责你的意思,只是看到你和其他女性在一起,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挚的,在我们日夜相伴的那些日子里,我早已不知不觉对你动了心。”

“我承认自己以前反应太迟钝了,没有意识到这份感情,从而伤害了你。我向你保证,过去的错误绝对不会再犯了。”

“我知道,我无法抹去过去,我的错误也无法辩解。但自从我意识到自己心里有你之后,我就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再和其他人步入婚姻了,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伴侣,我心里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梁皓慬第一次从蒋倾颜口中听到她对自己的爱意,以及她只认定自己为丈夫的话语,他的第一反应是眼眶瞬间湿润了,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渴望着能有人对他说爱。童年时被父母遗弃,成年后在婚姻中又被妻子忽视,他始终都在追寻着爱。

现在突然有人向他表达爱意,即便他现在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了,可他的心还是不由得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梁皓慬的内心世界,从最初渴望那贫瘠的爱,到现在已经能够自我滋养,成长为一棵茂盛的大树,可蒋倾颜的这份爱意,还是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梁皓慬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说道:“蒋倾颜,一切都太晚了,我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了。”

说完,梁皓慬起身离开了茶馆,只留下蒋倾颜一个人独自坐在原地。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蒋倾颜都没有再去打扰梁皓慬。他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平静生活,每天除了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就是去上课,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但他却乐在其中。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晚秋时节。南方的秋天并不寒冷,学校主干道两旁的树木大多已经落叶,地上铺满了火红和枯黄的叶子,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听着格外解压。

宿舍里没有独立的浴室,梁皓慬习惯了从实验室回来后,提着小篮子去公共浴室洗澡。恰巧今天陈钊阳也回来得很晚,两人就约好一起去。

去浴室的路上要经过一段两旁种满枫树的小路,山间的月光依旧明亮,即便天色已经很晚了,也足够照亮脚下的路。

梁皓慬和陈钊阳从浴室出来时,短发半干,脸上还带着水汽,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走出来,红扑扑的脸颊和洁白的脖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不时传来阵阵笑声,显得活泼又乐观,充满了青春的气息,这是蒋倾颜以前从未见过的梁皓慬。

蒋倾颜站在宿舍楼下,手里提着一大袋衣服,看着梁皓慬越走越近,她不禁在想,自己是否曾经见过梁皓慬如此轻松的笑容,答案是没有。

梁皓慬走近后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蒋倾颜,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看向蒋倾颜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自从上次在茶馆不欢而散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现在再次相见,梁皓慬担心蒋倾颜又要开始无休止的纠缠。

蒋倾颜被梁皓慬眼中的警惕刺痛了,她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举起手中的衣物,解释道:“我没有想要打扰你的意思,只是天气变冷了,我怕你带的衣服不够,所以给你送来了一些厚衣服。”

梁皓慬快速地瞥了一眼蒋倾颜手里提着的鼓鼓囊囊的袋子,立刻回应道:“不用了,我自己已经准备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蒋倾颜一向自视甚高,可现在却显得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她慢慢地说道:“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现在也退不了了,如果你不要的话,那我只能扔掉了。”

梁皓慬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回答说:“那就扔了吧。”

蒋倾颜难以置信地盯着梁皓慬,她发现他的表情里没有一丝伪装,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想要和自己断绝关系。

她的悲伤仿佛触手可及,眼中的悲伤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就连站在一旁的陈钊阳都忍不住悄悄地拉了拉梁皓慬的衣袖。

可梁皓慬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蒋倾颜,好像她的情绪波动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过了一会儿,蒋倾颜低下了头,慢慢地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去。那条路上空无一人,路边的树枝上只剩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在摇摇欲坠,头顶的月亮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

梁皓慬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听起来非常疲惫,他叫道:“蒋倾颜。”

蒋倾颜停下了离开的脚步,但她不敢回头,生怕那声呼唤只是自己的错觉。

“以后不要再来了。”梁皓慬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在这深秋的空气中。

蒋倾颜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垮了,她的肩膀塌了下来,仿佛被梁皓慬那句轻飘飘的话给压垮了。

从那以后,一直到学校放假,梁皓慬再也没有见到过蒋倾颜。他拖着行李和陈钊阳、陈雨薇姐弟告别,他们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

可梁皓慬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就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前二十年住在父母家,却感觉自己比外人还要疏远,后来住在蒋倾颜的家,现在两人分开了,他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可哪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突然,梁皓慬的记忆中浮现出两张慈祥的老面孔,他离开时曾经承诺过放假会回去看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想到这些,梁皓慬就像一个在迷途中找到了归宿的旅人,也许有人在等着他?

这样想着,梁皓慬提着行李跑到商店,买了很多过年需要的食物和用品,双手都提得满满的,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因为他的心里有了期待。

买完东西后,梁皓慬又直奔市场,他想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是从小谭村出来卖东西的,这样他就可以搭一段顺风车。

可惜事与愿违,梁皓慬问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就在他准备失望地离开时,蒋倾颜走了过来。

面对蒋倾颜,梁皓慬总是会不自觉地竖起身上的刺,他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蒋倾颜瘦了很多,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被梁皓慬的态度所影响,只是走上前问道:“你是要回家还是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还没等梁皓慬拒绝,蒋倾颜又说道:“我知道你问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能顺路的人,就让我送你一程吧,皓慬,我担心你,怕你过年没有地方可去。”

梁皓慬最终还是搭上了蒋倾颜的车,但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

他们沿着田间泥泞的小路行驶,道路的颠簸让车子不断摇摆,梁皓慬在这样的摇摆中竟然睡着了,蒋倾颜偶然一瞥,发现梁皓慬睡得正香。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梁皓慬在她面前如此放松警惕了,当车停在村口时,蒋倾颜坐在车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看着他熟睡时不自觉皱眉的样子,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伸出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就在这时,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梁皓慬的眼睛里还带着刚醒来的朦胧,他平时的警惕还没来得及恢复,只是简单地问道:“我们到了吗?”

蒋倾颜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点了点头说:“到了,我们要进村吗?”

梁皓慬点了点头,然后下车去后座拿那些为老人家准备的礼物。

现在已经是冬季了,村里外头几乎看不到人影,大家都窝在家里取暖。

梁皓慬心里有些不安,他知道爷爷奶奶有个孙子,只是很少回家,他担心这次突然造访会打扰到他们。

蒋倾颜接过梁皓慬手中的物品,跟在他后面,梁皓慬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走到院子门口,梁皓慬像第一天来到这里时一样敲了敲那扇几乎没什么作用的院门,屋里很快传来爷爷的声音:“来了!”

不一会儿,爷爷穿着大棉袄,脚上蹬着拖鞋来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先是一愣,然后大声朝屋里喊道:“老伴儿,皓慬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一个老太太走了出来,打开院门,紧紧地抱住了梁皓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回来了,又瘦了,奶奶给你蒸蛋羹。”

爷爷走过来,拍了拍奶奶的肩膀说:“外面冷,进屋说,这位小姑娘是?”

蒋倾颜手里提着东西,没法握手,只好微微低下头,凑过去说:“爷爷奶奶好,我是皓慬的朋友,没提前打招呼就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爷爷连忙笑着说:“没有没有,来就来,人多了才热闹。”

说着,他领着大家往屋里走,梁皓慬跟在后面,看着蒋倾颜的背影,他没想到她会为了避免尴尬而自称是朋友,更没想到她会学着爷爷奶奶那样叫他皓慬。

一进屋,一股暖流迎面而来,屋里用几块砖头在角落围了一块地方,正在烧着柴火,房梁上挂着几根铁丝,上面挂着腊肉,正在熏制。

梁皓慬接过蒋倾颜手中的袋子,拿出为老人家买的冬衣,兴奋地让他们试穿,他们一边责怪梁皓慬乱花钱,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蒋倾颜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突然明白了梁皓慬渴望的是什么,他渴望的是二十多年来从未感受过的爱。

无论是家人的爱还是伴侣的爱,他都从未体验过,所以即便是来自陌生人的爱,也会让他沉醉其中,渴望得到更多。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一直在观察梁皓慬和老人家的互动,当谈到他们的孙子今年又不回家时,梁皓慬脸上流露出遗憾和心疼的表情,似乎在责怪那个孙子的疏远和冷漠。

晚餐是两位老人亲手准备的,他们从柴火堆里取出了风干的腊肉,还有积攒了很久的鸡蛋,以及梁皓慬上次离开时捕获并腌制的鱼。

用餐时,奶奶满脸关切,似乎觉得孙子在学校受了委屈,变得消瘦了,于是不停地给他夹菜,直到他的碗里堆得满满的,才不舍地停手。

蒋倾颜被爷爷拉着喝了几杯酒,酒意上头,话匣子也打开了。爷爷拉着蒋倾颜问道:“小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蒋倾颜抿了一口酒,回答说:“我是军人。”

爷爷拍了拍蒋倾颜的肩膀,说:“军人好啊,我年轻时也是军人,还有照片呢,老伴儿,照片你放哪儿了?”

奶奶有些不耐烦地说:“别老是炫耀,小蒋可是团长,比你当年的地位高多了。”

爷爷不满地看了奶奶一眼,说:“我们那时候和现在可不一样。”

奶奶不理会爷爷的抱怨,转而问蒋倾颜:“你多大了?家里怎么样?结婚了吗?觉得我们皓慬怎么样?”

“我们年纪大了,虽然和这孩子认识不久,但真心喜欢他,希望他能找到个好伴侣。”

听到“好伴侣”这个词,蒋倾颜的脸都红了,但她还是放下筷子,坐得笔直,对爷爷奶奶说:“我家里长辈都不在了,我的工资可以全部交给皓慬,我会对他好的。”

梁皓慬趁爷爷奶奶不注意,瞪了蒋倾颜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但爷爷奶奶听了她的话却很满意,爷爷又给她倒满了酒。

最后,爷爷被奶奶强制拉离餐桌,拖回房间睡觉,奶奶又回来在火房给蒋倾颜铺了张床,然后才回房休息。

梁皓慬也喝了几杯,蒋倾颜喝得更多,但她的眼神依旧清澈。

“蒋倾颜,你读过张爱玲的《半生缘》吗?”梁皓慬坐在对面,火光映照着他的半边脸,显得温暖而柔和。

他似乎并不期待蒋倾颜的回答,继续说道:“曼桢最后对世钧说‘我们回不去了’,十多年的感情,那么深刻的爱,但在命运的安排下,不愿意也只能分开。”

“我们也没有缘分,我曾经爱过你,也许你也爱过我,但我们从未真正相爱过,我好像给爱情赋予了太多意义,期望太多,现在才发现,没有你,我也能过得很好。”

“我的生活很充实,未来充满希望,我从朋友和爷爷奶奶身上看到了爱的模样。”

“我们的缘分只够维系三年,希望余生我们不再有交集。”

话音刚落,燃烧的柴火发出“噼啪”一声,仿佛在为一个曾经迷茫的人突然醒悟而欢呼。

蒋倾颜从梁皓慬开口的第一句起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深情,或许她早在梁皓慬沙哑疲惫的声音中,就预感到了自己即将被宣判死刑。

蒋倾颜的前半生没有人教她如何去爱,她对自己心意的察觉来得太晚。

她对梁皓慬的伤害就像镜子上的细小裂痕,虽然不足以让它破碎,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只要受到冲击,就能让它粉碎。

蒋倾颜压抑住心中的苦涩,再次开口时,她的回答得体而有礼:“我知道,你已经听腻了我的道歉,我也是来到这里才知道,我过去的忽视就像一把迟钝的凌迟之刀。”

“我明天就离开,希望你以后遇到的爱情都充满激情,更希望你以后即使不依赖别人的爱,也能坚定前行,不屈不挠。”

蒋倾颜说完,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了梁皓慬。

第二天清晨,蒋倾颜出门时,天边的阳光刚刚露出微光,山间还笼罩着一层薄雾,树枝上挂满了白霜。

她回头望向院门,房门依旧紧闭,梁皓慬没有出来送行。

听到院门关闭的声音,梁皓慬转头看向窗外,后院的橘子树依然茂盛,即使在冬天也充满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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